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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办

真实的特性和力量 ——古槐独谭之二

来源:36365 | 李炳银  2018年07月03日09:55

什么是真实,真实的对象就是跟客观存在相符合的对象。真实是一切物理研究和精神探索感受开始及延续的基础。

在所有的文学艺术活动中,真实也像一个精灵一样时刻存在着,不能丢弃和违背。即使像在中国的神魔小说《西游记》、像西方毕加索变形风格的绘画作品中,真实的内核也依然存在着。不过在这些地方,真实不是一种机械的模式,而是艺术化成一种特殊的符号表达出现而已!真实是一切的基础,真实是最富有价值和力量的所在。所以,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古拉格群岛》的作者,前苏联作家亚·索尔仁尼琴说:“一句真话的力量比地球还重”、在报告文学这种新型文体的开拓过程中有奠基性作用影响的捷克作家埃贡·埃尔温·基希说:“真实是艺术上等的原料”、以至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也说:“我丝毫不想通过自己的虚构来增加或者冲淡所发生的一切的内外真实性,因为那些非常时刻历史本身已表现得十分完全,无需任何后来的帮手。历史是真正的诗人和戏剧家,任何一个作家都甭想去超过它。”

真实是生命和力量

真实是实际存在的客观事实对象。真实是引导和支持人们走向事实的最主要基础和通道。所以,人类社会至今所有的文明进步和创造,都离不开真实的支撑和校正。故此,文化自真实的心灵抒发和符号记事及表达开始。自然,真实并不会是一等一的精彩,可文学却是从实际的见闻感受需求和描绘表达开始并实现目标。

中国的文化历史记载中,写实是一个久远的传统,也是一个核心和根一般的传统。当年的以记事为主的历史书写,以记述真实生活感受的民歌演唱,都是成长建立在社会人类真实生活基础上的文化成果。正如前次所言,中国的所有典籍,虽然表现方式存在不同,但都是围绕述真事和言真情这个核心的。顾炎武在《日知录》中写道:“文之不绝于天地之间者,曰明道也,纪政事也,察民隐也,乐道人之善也,基此者有益于天下,有益于将来,多一篇,多一篇,溢矣!若夫怪力乱神之事,无稽之说,剿袭之说,諛佞之文,若此者,有损于己,无益于人,多一篇,多一篇之损矣!”这就是一种主张言之有物的,积极明道的写作主张。是一种文章要接地气,有人间烟火味的主张。历史文化典籍中,像大量的历史书写就不必说了,即使如今被人们认为是伟大的文学作品的《诗经》、《楚辞》和春秋散文、汉赋、唐诗宋词、唐宋八大家散文等,都是以言真事抒真情为中心的。不脱离社会生活,也不游离自己的真实精神情感和灵魂。任何文学作品,失去了真事实情,就失去了核心价值和力量。

虽然在像小说、戏剧这样的文学作品创作中,作家可以采用虚构的方式,但这里虚构所依赖和借重的,仍然是真实基础和可能情境下的事实对象。这样的虚构手段,依然是在借用和充分地挥发真实的作用,并不是完全的天马行空,在否定扬弃真实的价值。如今很多时候,我们的作家总在讲虚构如何如何。回望一下我们中国的文学作品,除过在少数一些神怪故事里,在吴承恩的《西游记》、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有一些稍微像样的虚构外,而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曹雪芹的《红楼梦》、施耐庵的《水浒》及像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吴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直至巴金的《家》、茅盾的《子夜》、沈从文的《边城》、老舍的《四世同堂》,直到建国后的《保卫延安》《暴风骤雨》《红岩》《红旗谱》《创业史》《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秦腔》等很多小说,虚构确乎存在,可真正有伟大奇妙和智慧的虚构表现吗?中国的文学一直是与真实密切交织联系在一起的,并没有真正张扬起虚构的翅膀。像西方那样的奇妙科幻和好莱坞天地大战般的虚构情景,在中国的现实文学创作中几乎是很难找到的。所以,对某些作家张口闭口吹嘘自己如何虚构是需要给予冷静对待的。虚构也是需要储备才干和智慧的。在既非有勇气和愿意花费功夫真正走近真实,又因为知识才情缺乏,不会切实智慧虚构的情况下,现今很多小说作家都露出了笨拙和技穷的马脚!

但是,也不要因此就怀疑中国文学的原始动力,轻视真实可能产生的力量。在很多的时候,真实存在的事实人物,本身所具有的本原戏剧艺术成分和思想精神情感力量,已经非常的强大,完全可以不需要借助像虚构这样的手段就可以震撼和感染人。因此,认为文学作品不采用虚构手段就不能够实现文学艺术性,必定缺少感染力量的认识,是一种被很多成功的文学作品证明是误识和偏执的看法。写实文学的根基深厚,写实文学创作,具有很牢固的文化传统基础和广阔的现实社会活动空间。

报告文学是如今写实文学的主要表现方式和力量阵地。写真实的旗帜在被报告文学作家高高举起的跃进和开拓过程中表现得十分令人关注。真实这种极富力量的对象,在报告文学这样的文学写作中,在现实的社会文化生活中发生重大的影响,为人们提供着高质量的文学服务。写实在中国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和传统,但报告文学却是一个年轻的新生现象理解,标识归纳概念。对于概念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出现于德国,并在1930年前后传入中国,还只有100多年的新型文学体裁报告文学来说,真实就是其安身立命的根本和基础。报告文学是在有效地吸收新闻的客观敏锐、事实真实、现实表达特性又融合文学艺术生动形象的表达手段,在新闻因为急速、简洁、短小不能够过多顾及很多真实社会人生内容,小说等文学写作又是因为在虚构基础上创作而不会直接面对表现很多事实真实对象的广大空间地带,成功地开辟出自己的活动天地,认真搭台出演的一种如今这个时代最具有社会观察和选择思考行动能力的,并有强盛作用力量的新型文体。报告文学的出现,为文学积极参与社会生活的建设推进提供了很好的便利,也为文学在社会生活的变革中充分发挥自己的特性能力,实现文学的价值地位创造很好的条件。因此,在报告文学这种新型文体出现之后,就日益强势地像从社会人生大地上萌生的幼苗,眼见着在成长为一棵大树。如今,写实性文学表达,在世界各地,都已经是一种潮流。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白俄罗斯写实文学作家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就是这种被人们关注的表现。现在,人们只要了解一下世界各地的读者阅读调查、畅销书排行榜、各种新闻文学奖项结果等,就很容易感受到写实创作在当下的浩荡之势和重大影响力。

真实让报告文学走向独立和强劲

在中国,报告文学在经历了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萌生发展,在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人民解放战争中积极表现,出现了像夏衍的《包身工》、瞿秋白的《俄乡纪程》、黄钢的《开麦拉前的汪精卫》、范长江的《中国的西北角》、萧乾的《流民图》、宋之的的《一九三六年春在太原》,刘白羽的《踏破辽河千里雪》,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胡风的《伟大的热情创造伟大的人》,巴金的《我们会见了彭德怀司令员》,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王石 、房树民的《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魏钢焰的《红桃是怎么开的?》,徐迟的《祁连山下》,甄为民的《毛主席的好战士——雷锋》,穆青、冯健、周原的《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等不少优秀作品,对于延展和推动这种文体发挥了不少的积极作用。

但是,即使在报告文学已经有几十年的写作和表现历史,且有一些在当年社会环境生活中具有重大影响的优秀作品,也曾经得到过像茅盾、阿英、周立波、何其芳等很多作家的研究推崇和高度重视,可是在过去的数种《文学原理》《文学理论大纲》《文学史》之类的教课书中,还总是将报告文学列在“散文”栏目之内对待;在当年的文学创作中,报告文学也时常被放置在新闻和文学之间推来推去,得不到明确和个性的定位。

中国报告文学真正的崛起腾飞,是在1978年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发表时开始的。这是一个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变革的历史性时间,也是中国的报告文学跨入新的阶段的美妙开端。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理由的《扬眉剑出鞘》、黄宗英的《大雁情》、柯岩的《船长》等一批报告文学作品的集束出现,是一个很突出明显的文化文学标志。由于这些作品在当时那个国家恰处于重大变革中表现出的敏锐、勇敢、智慧和艺术特性,突然间就使人们对这样一种写实性的文体有了很明确的认识和感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期待。1982年,中国作家协会举办文学评奖,首次将报告文学评奖列入同诗歌、小说、散文并列的文学奖项,在隆重的颁奖大会上,时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张光年在评奖讲话报告中说:报告文学“由附庸蔚为大国”。从此,中国的报告文学以浩然之气慨和伟岸的身躯站立文学殿堂,开始占有重要位置,并将举旗扬帆,精彩地营建属于自己的辉煌!

但是,非常令人遗憾和愤慨的是,时至今日,仍然有貌似专家学者的人在文学史研究中,还在顽固地无视中国报告文学的重大社会人生影响和地位改变,将其排斥于文学舞台之侧,甚至置于文学史叙述之外。这种不是无视,就是无知和愚蠢可悲的行为,必将成为历史的笑柄!某一种文体的出现和崛起与衰落,都是一种同时代相互呼应的结果。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一如春秋散文、汉赋、唐诗、宋词、明清小说一样具有时代特色,报告文学就是如今这个充满变革调整和奋发时代的一种新型文体,对于这种文体的主观人为疏远,必定会被时代所嘲笑!

用真实动情的呐喊唤醒民众

1978年1月,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在《人民文学》上刊发之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振荡效应。全国大小报刊转载,电台广播,人们争相阅读,一时洛阳纸贵。为什么一篇报告文学能够引发如此的局面,主要的原因自然离不开文学的形象艺术表达特性,在那个文学多年荒芜的阶段,文学展示了一种个性分明的新颖风采。但更重要的是这部作品在社会经历“文化大革命”多年浩劫之后,以一种真诚大胆和真实的事实人物行动,表达了对当时社会生活现象思潮疑惑、愿望、前途等的一种个性的抒发。在那个知识分子被丑化,科学活动被歪曲误解,在虚妄的政治活动压倒一切的情境下,作品歌赞了陈景润在各种政治物质严重干扰,条件非常艰难的环境下不顾打击嘲讽和误解,痴情于数学研究并取得重大成果的行动,并结合对陈景润的热情肯定有限的对“文化大革命”运动提出了问责批评等。这样的精彩表达,在当时可是个雷震一般的影响。因此,作为一种社会变革的先声,作为一种社会思潮的动向,作为一种人们愿望目标的诱导,这样的作品都是具有很大的社会现实振荡和推动作用的。很快,又有黄宗英的《大雁情》对中年植物学家秦官属科学人生的报告,有理由《高山与平原》对华罗庚生命经历作为的报告,等等。很多以科学家为题材对象的报告文学作品所营造燃烧的科学神圣,科学家伟大,从事科学研究活动光荣的社会文明健康氛围非常浓郁。一扫此前那种无端添加予书写知识分子、科学家时的枷锁、雾霾,使人们对科学家和科学研究活动有了新的正确的认识,也对生活选择有了方向和目标。《哥德巴赫猜想》虽然以报告文学的文学表现形式出现,但由于它的真实事实存在和巨大影响力,而使之成为了中国社会历史和文学历史的重要存在现象,很难被人们忽略。近日,看见有人不顾历史社会生活环境和文学生长背景,以主观的设定原则,竭力狡辩的话语削弱这部作品的价值,否定其历史地位,很有蚍蜉撼树的感觉!

当“文化大革命”被宣告结束,国家进入到一个思想解放、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社会环境之后,中国的报告文学立即就以自己的个性力量投入期间,努力地推动社会的改变和进步的步伐。反省指正的时机开始出现了。张书绅为张志新烈士鸣冤的《正气歌》、王晨、张天来惋惜遇罗克短暂悲剧人生的《划破夜幕的陨星》、陶斯亮悲叹父亲陶铸冤屈命运的《一封终于发出的信》、胡平为李九莲抱冤的《中国的眸子》、理由痛心一个上海青年生命的《倒在玫瑰色的晨光中》、鄂华为一个青年不幸倒下的《又为吾民哭健儿》、孟晓云哀伤青年钱宗仁坎坷曲折人生的《胡杨泪》等不少动情书写此前生活中各种血泪苦难的作品,大量出现的“社会问题报告文学”等,引起了很大的社会震动,也为开始酝酿的社会反思和思想解放潮流提供了很大的支持。在中国的社会生活处于一个重大的扭转推进和改变的时候,中国的报告文学创作在传达和传递民众情绪愿望、诉求的过程中,发挥了非常可贵的担当和引领作用。

文学的社会批判功能被运用和发挥作用,这也是此前很长时间内不曾出现过的现象。报告文学在这个时候捷足先登,同样使人感到快慰和鼓舞。在这个时段内,真实的表达被报告文学作家作为一种利器,尽情地使用和挥洒,将报告文学传递的正义呐喊、深情呼唤、激情期待的声音和情绪广布神州天下,真可谓,事实胜于雄辩,真实的力量所向无敌。报告文学以这样的姿态和作为昂步走向社会,走向读者,表现了自己分明的个性魅力和力量。(关于中国报告文学在当今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影响,将在下一次独谭中专门论述,在此不表。)

真实是高山和海洋

我们国家的文化历史,一直有写实的传统。可是,当小说这样的文学体裁在明清之季渐渐开展之后。似乎就慢慢地给一些人造成一种理解,好像文学就是虚构的,只有小说创作才足以称为文学,似乎只有小说才是文学的正宗。这样的偏失认识现象,着实使某些作家颇为得意,到近几十年来日益突出。

所以,在涉及到文学这个话题的时候,很多人立即就将文学和小说对应,接着就用小说的特性来要求其它所有的文体作品,向报告文学、传记、史志等这些必须接受真实性原则约束的作品要曲折的故事情节、生动的细节、典型的人物形象等等!这几乎是一种刻舟求剑,是一种缘木求鱼式的理解要求文学的现象,很是令人无奈!其实,作为一种文学对象,它所包含的固然有故事生动,内容传奇等这些因素,可这绝不是全部,而像真实的发现,见闻的独特,观察的细致,认识理解的深刻等更加内在的成分,也是构成其内容的重要成分。甚至可以说,这些成分,对于文学作品来说,某些时候恰是更加重要的因素。在人们的阅读历史记忆中,武侠小说,是最富有故事传奇成分特点的对象,看起来热闹,吸引力强。可是,为什么在各国的文学历史记录中,这些作品却都地位不是很高。像前些年国内的金庸、梁羽生武侠作品热读现象,这才没有多少年,就似乎冷却下来了。虽然金庸、梁羽生等人的武侠作品中也有社会人生历史成分,有正义邪恶,美好丑陋等许多内容,但人们总还认为那都是一种作者的主观虚构,是一种传奇故事的有趣表达,与真正的生活是存在距离的。从此看来,社会历史记忆和人们的高质量阅读,还是更多看重那些具有社会真实人生基础,有对自己的学习生活可能产生实际参考校正作用的作品。因此,小说既不是文学的全部。虚构也不是文学的全部,简单地用小说的文学要素框定所有的文学叙述,是个很大的偏执见识。

我是个经历了近40年文学创作全过程的人。在我的40年文学经历中,产生过各种体裁、题材的作家作品很多。但仅仅是40年的时间淘汰,也能够感觉到真实的巨大价值和力量。在这40年期间,出现过很多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散文等作品。现在若是再回想一下,当年很多轰动一时的虚构的作品,似乎就像完成了一个阶段性历史任务一样地渐渐地被人生疏和遗忘了。这说明,只有那些真正灌注了作家生命体验和具有比较高超艺术表达的虚构文学,像短篇小说中刘心武的《班主任》、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高晓声的《陈奂生上城》、汪曾祺的《受戒》、陈建功的《飘逝的花头巾》、冯骥才的《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史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邵振国的《麦客》、刘恒的《狗日的粮食》、李佩甫的《学习微笑》、毕飞宇的《玉米》、中篇小说像鲁彦周的《天云山传奇》、张贤亮的《土牢情话》、冯骥才的《啊!》、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白玉兰》、张承志的《黑骏马》、阿城的《棋王》、路遥的《人生》、郑义的《老井》、刘恒的《伏羲伏羲》、余华的《活着》、邓刚的《迷人的海》、王安忆的《小鲍庄》、乔叶的《最慢的生活是活着》、长篇小说像古华的《芙蓉镇》、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张炜的《古船》、贾平凹的《废都》、《秦腔》、陈忠实的《白鹿原》、阿来的《尘埃落定》、周大新的《曲终人散》、李佩甫的《羊的门》、《生命册》、《平原客》等一些作品人们还保留些许记忆,而建立在真实社会人生生活基础上的叙述,却有很多蕴含着丰富社会人生内容的作品,一直被人们所记忆。像陆建东的《陈寅恪的最后20年》、麦天枢的《中英鸦片战争纪实》、董汉河的《西路军女战士蒙难记》、大鹰的《志愿军战俘记事》、徐志耕的《南京大屠杀》、卢跃刚的《长江三峡——中国的史诗》、张建伟的《大清王朝的最后变革》、郭晓晔的《东方大审判》、胡平的《禅机:1957》、王树增的《远东朝鲜战争》、周宗奇的《清代文字狱纪实》、赵瑜的《马家军调查》《寻找巴金的黛莉》、邢军纪的《最后的大师》、王宏甲的《智慧风暴》、何建明的《国家行动》《国家》、李鸣生的《航天系列报告》、李春雷的《宝山》、徐刚的《国难》、杨黎光的《瘟疫:人类的影子》、禹真的《聂绀弩刑事档案》、萧亦农的《毛乌素绿色传奇》、王旭烽的《家国书》、何建明的《国家》、聂还贵的《中国,有一座古城叫大同》、乔忠延的《山西古戏台》、岳南的《南渡北归》、阿来的《瞻对》、梅洁的《汉水大移民》、陈启文的《大河上下:黄河的命运》《袁隆平的世界》、高鸿的《一代水圣——李仪祉》、纪红建的《乡村国是》、李发锁的《围困长春》等作品,却一直伴随着中国社会的历史和不同人物的人生命运而存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在一些年轻人的爱好感受和文学选择中,时常容易看重当下的时尚和直观的技巧表现。这是可以理解的正常现象。但是,所有优秀的文学作品,都不会是电光石火般的瞬间灿烂,而是要经历社会生活人生过滤及时间的严峻考验和淘汰。历史的很多事实说明,在所有的文学经典中,技巧程法尽管也十分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内容的独特厚重和经世作用的力量。就像我们如今面临一尊出土的古老青铜器物,它的工艺制造工艺虽然也是非常需要重视的,但铸造在上面的铭文却更加的珍贵。因为这些铭文,就是真实历史社会各种政治文化经济军事信息内容的记录,是导引人们走向远古以前的路径标志。今天,人们在研究评判像《离骚》、像唐诗、宋词、以及像《金瓶梅》、《红楼梦》等这些文学作品的时候,寻找的还不是艺术表达后面的社会历史背景生活与人们的不同环境感受、精神情感表现吗?虚构的传奇故事,是飘荡和忽隐忽现的云彩,真实却是扎根社会人生厚土中的伟岸大树。虽然各具风采,可后者时常给人以落实感。所以,真实社会人生内容,在本质上是文学的根基和力量所在。投入社会真实的写作,是供作家不断攀爬的高山,是作家需要不顾风险勇敢闯荡的大海。这样的高山大海将永久地考验每一个有志于文学写作的人们!

走向真实永远是一种需要

社会生活每天都在以非常繁复的各种情形表现和存在着。没有任何相同的时段和人生,因此,追寻所有过往的真实存在,是人们经常的自觉或不自觉的回望现象。从现实的社会生活观察,即使面对今天这个信息传递手段非常便捷、多样和直接的社会科技背景下,人们对于真实的了解感受渴望似乎更加的迫切了。人在封闭的环境,有些时候好像容易安静自处。可一旦走进八面来风的环境,就反而有一种目不暇接,自顾不暇的感觉。就像伟人曾经说过的那样,知识愈多,愈感觉自己知识的欠缺一样;人们对社会各种信息接触的越多,也会感到自己与真实的距离愈远一样。例如,前几天,美英法三国说叙利亚政府军在战争中使用了化学武器,并粗暴地对其狂轰滥炸,而叙利亚政府和俄罗斯都立即声明这是臆测和制造事端,是借口和赤裸裸的战争挑衅。作为局外人,听众这时就会有一种愿望,弄清楚到底谁说出了真实的情形和真相到底如何!这就是人们对真实真相的一种无意识状态下的需求与渴望表现。或许像这样的事件,永远也会没有一个合乎真实的说明(真实会被人为掩盖),但人们的这种渴望却是真实和强烈的!对真实的依赖和渴望,是对人的一个永远的诱惑,真实每时每刻都在前面,对人们构成一种牵引的力量。

虽然真实社会人生中包含着很多精彩的戏剧般故事情景,但是,真正的走近和把握真实,却是需要自觉、才能和功夫的。就像人们希望得到珍宝需要开掘各种矿藏一样,要走近和把握真实社会人生中的精彩存在故事,也需要作家对社会人生的投入观察和独特的理解与表达。近二十年来,中国的小说、诗歌创作,之所以走向逼仄和衰落,走向无趣和肤浅等,重要的原因,就是和当今社会生活的严重脱节,和读者关注焦点的错位和游离等。不少的作家,以某种偏执的看法为由,认为主流报刊电视等媒体传递的消息都是功利的政治宣传,不看报纸,不看电视,不听广播,而将圈子内朋友的各种个体发现传说,将自己明显有局限性的接触作为社会消息的来源,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简单经历来虚构虚拟当今的生活故事,所以呈现的社会生活内容经常使人感到好笑和没有烟火气息。这样既没有真实社会人生基础作为支撑,又严重缺乏艺术虚构才能的作品,只能是一些自哀自叹,从坐井观天到井底之蛙,孤独宣泄等拙劣表现的文字堆积玩意了!岂能够有好点的命运前途。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为学为文的基本功课。阅读社会是文学写作者最基本的出发地,缺少阅读理解现实生活的文学写作,既不能真切生动书写现实,也是不能够很好地认识和书写历史与未来的。所谓“躲在小楼成一统,管他东南西北风”的态度,看似清高自傲,其实,绝难成事!即使在今天这个看似“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时候,也需要作家与社会人生的密切融合。像当年诸葛亮那样,只是一味地置身躬耕隆中,便能预知此后天下三分的情形,只能是个传说罢了!

或许,有人会发问,我所书写的生活内容都是自己的观察感受和理解,难道不是真实的社会人生生活吗?要回答这样的问题比较复杂。我听到一个作家说过这样的话:“如今,我们很多的作家都认为自己在表现社会人生,可他笔下的社会和人生,与现实环境,与现实人生其实是没有多少联系的,因为他并不了解今天的社会和人生”。这个看法很个性,也很现实深刻。是的,我们的不少作品在描述着各样的故事和人生情景,可很多都是一些个体的,表层的,烦琐的,无趣的,肤浅的社会生活场景故事。虽然人常说,一滴水里可以见世界。但这滴水里的世界一定是存在很大局限的。作为文学作品,却需要尽可能地接近深刻全面和典型化,像司汤达《红与黑》中的于连、像鲁迅《阿Q正传》中的阿Q、像路遥笔下的高加林、孙少安、孙少平兄弟,像邢军纪《最后的大师》中的主人公叶企孙、像赵瑜《寻找巴金的黛莉》中的黛莉等,这些虚构的或真实的人物,是社会生活孕育和确实存在的对象,可他们自身包含容纳的社会人生内容和深刻的见证性,却远不是一个普通的琐碎故事可以代替的。所以,文学作品中的社会生活人物,不是简单的生活等同和动物性的简单存在,而是灌注了具有典型例证性的社会人生信息、精神、情感、思想和事实的对象,需要在更大的范围被人接受和认可。个人的经验当然存在价值,但优秀的文学作品需要对社会人生的覆盖性,需要让更多的读者产生共鸣和收获到启示成果!

美国作家维吉尼亚·伍尔芙说:“我们同时代的作家们所以使我们感到苦恼,乃是因为他们不再坚持信念。”这个看法,对于我们中国的很多作家,很多作品都是应当引起重视的。我们如今有很多的文学作品,只满足于对生活的猎奇或烦琐的机械陈列,热衷于宣示自己的一点洞察微光,缺少全局和长远探索思考,包括一些被认为是著名作家的人物,也是放弃高远追求或无力寻找未来精神信仰的努力。不幸的是,却时常能够看见许多简单地以人为是,以西方的标尺机械地权衡中国自身标高的可笑表现。我们的不少作家,当他可以写作的时候,就应该给其提示,像美国人提醒的那样,“当你手中拿着一把锤子的时候,请不要认为其余的一切都是钉子”。希望是支撑人们前行的最大力量,给读者以美好文明的理想信仰引导,是文学的最高目标和使命所在!

意大利伟大的雕塑家,米开朗基罗说:“每一块石头或大理石里面,都蕴藏着一尊美丽的雕像。一个人仅仅需要把多余的部分剔除就能够展现出内在的艺术品。”社会人生的真实存在,也是包容所有文学艺术作品的母体,只要作家去热情细心和机智独特的感悟,就能够发现和获得优秀以至杰出伟大的作品来!

 

2018年4月28日 于北京 小羊宜宾古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