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树:小说里的情绪
来源:《收获》微信公众号 | 春树 2018年06月24日13:50
上一本长篇《光年之美国梦》出版日期是2010年。之后我再也没有出版过长篇。我遇到了很大的问题,甚至不是瓶颈,我对我曾经的写作风格甚至文学本身的意义都产生了怀疑。
既然写作(指小说创作)的意义在我这里不复存在,我就失去了写作的动力。诗没问题,我并没有失去写诗的自信。我知道我是个很好的诗人,但小说呢?我写的小说除了影响了许多年轻读者,对我自己的意义何在?当然在写作过程里,我得以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不偏不倚、不选择性记忆。人很容易选择性记忆,完整地、不自我陶醉地看待生活本身挺难的。写作当然不是把现实生活重现于纸上,因为它绝对是选择性记忆,是经过作者剪裁夸张变形后的产物。这对作家来说是件很容易区分的事,但对于读者则不然。我影响的那些读者,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我是酷的,我的生活很酷,但从摇滚乐中得出的难道不是同样的经验吗?那文学的独特性何在?它必须有摇滚乐或艺术电影所无法替代的特质才行。
何况自从我结婚后,我有些读者就认为我不酷了。这又让人怀疑了,我的人与作品联系得非常紧密,之前我觉得没问题,现在问题来了。我与我的读者,共同创造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像神话一样,神话是肯定要破灭的。
从2010年开始,我断断续续地写了一些短篇小说,没有想过把它们集合成集,文字的力量不够,不足以成为一本可以在时间中留下的作品。它们有些后来成为我新长篇的片断,有些给我提供一种情绪支持——我认为,小说里的情绪是重要的,小说里写到不同的时间段需要不同的情绪,除人物情绪外还需要大环境的情绪。
从阅读上来讲,我已经不再喜欢看以故事为主的作品。我想看到的是挖掘人性,表现人性复杂面微妙面,同时不强调“残酷”重要性,也不沉迷于编织幻觉和超验的作品。从前者来讲,韩国作家金爱烂和韩江的书都写出来了;从后者来讲,她们的作品过于黑暗,太过简单,没有我渴望的救赎感。
写作成为我在国外生活里可以抓住的一点,用以证明除日常生活之外我的存在,只有这一点是非常确定的。在写的过程里,我恢复了对文学的信任,主要是恢复了对自己写作上的信任。我确定我的作品可以拯救我自己,因为在写的过程里我的确不再抑郁,确实感觉到了一点意义。
春树,1983年出生,中国当代作家、诗人,中国大陆80后代表人物之一。其作品被翻译成数十种语言。2004年作为作家登上美国《时代周刊》亚洲版封面。代表作:《北京娃娃》、《春树的诗》、《光年之美国梦》,除单行本外,其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芙蓉》、《小说界》、《上海文学》、《诗刊》、《诗选刊》等。编有《80后诗选》(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