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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办

《红豆》2018年第5期|黑丰:黑丰的诗

来源:《红豆》2018年第5期 | 黑丰  2018年06月15日16:32

  黑丰,湖北公安县人。诗人、后现代作家。主要著作有诗集《空孕》《灰烬之上》《猫的两个夜晚》,实验小说集《第六种昏暗》,思想随笔集《寻索一种新的地粮》《泪点—恩典》《一切的底部》。诗歌被翻译成英语、罗马尼亚语发表于海外。2016年7月,其诗歌获得罗马尼亚第20届“阿尔杰什国际诗歌节”特别荣誉奖。

 

听歌

鱼脱离了水

于是就脱离了鱼

食客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待

鱼鱼鱼鱼鱼鱼

永远的鱼……

食客就要来了吗

——短命的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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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吹着口琴

(也许是弹着一把木梳)

鱼入木(也许是入水)

鱼听歌

鱼安安静静

 

食客来了吗

——隐秘的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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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弹着一把木梳

(也许是吹奏着一把口琴)

白色的木梳

鱼入木(也许是入水),好疼

鱼忍着疼 从极高处

入水

轻轻松松地游泳

 

不要望了 望不见了

鱼儿已游入水的深处

 

回家

 

这一年 闪烁不见

一个已婚的女人与我同眠

 

蹚过一道响水的河

——瓦河

走过一段暖色的缓坡

就到了女人青竹的故乡

我接受了她

接受了她屋顶的落木

——她携着一个“秋瓜”

还有满屋柚的清香,及屋漏的

一杯苦茶

 

很多年后

我们白发苍苍

人们都去了铜最丰富的地方

 

唯有我的女人

唯有她一人

轻轻地贴着我的后脊

贴着距心脏最近的地方

借着傍晚钢蓝的雪色

坐上我的脚踏车

——飞犇

 

那年很寒冷

那年雪下了半个多月

那年晚上四野茫茫一片

白白的一片大寂

一个活物也没有

一个人

一条狗一只獾一个黄鼠狼也没有

瓦河喑哑

村庄喑哑

田畴喑哑……

在这个奇寒之夜

一对老夫老妻 踏雪

偎着贴着

回家

 

我的树

 

我看见树成长

看见树长出一匹叶又一匹叶又一匹叶

看见我的地上出现一个阴又一个阴又一个阴

太阳出现

在边缘擦过,在另一边滑下

我的没有见过太阳的树

我的见过太阳打着寒噤的树

我的没有见过太阳出现一个又一个阴的树……

 

阴是一种物

有阴的树则有阴

无阴的树则没有阴

明晃晃的太阳也没有阴

 

我见过一种无阴的树

它不长叶,不长阴

它在没有外源的情况下通体光明

一种脱离物之所以为物的光明

一种不见了病不见了虫不见了鸟不见了世界的

白色光明

 

当我的树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

它就全部地包含了阴包含了病包含了虫

包含了鸟,包含了构成我元素的我的世界

当树开始了最初的萌动,阴们虫豸们就开始了萌动

阴萌动病萌动虫萌动鸟萌动一切都在萌动

我的树必然产生我的阴

我的树必然产生我的虫

我的树必然产生我的病

我的树必然产生我的鸟

 

阴是我的命病是我的命虫是我的命鸟也是

我的命啊!没有阴我不会深刻,没有虫我不会驱动

没有了鸟我便没有了蓝色的自在

没有了浩瀚的视野没有了诗意的人生……

 

有时我在一定的天上飞,我看见了

我短暂的树,我看见了逐渐扩大的阴

我看见了美丽的虫屎。我知道

我的鸟必定要到一个阴凉凉的世界中去飞

 

药是一种必然

药是一种宿命

药是一种妆成白衣的黑参

我的中药,我的一生的中药

一直低调地长在我的树旁

 

药来了

它紫气氤氲,很快地袅绕并且遮去了我的树

一张或者二张释家的纸希望超度,一个又一个

远途跋涉的偶像希望救赎

——指望抵达那个佛陀的世界吗?

成为一棵本来无一物的菩提吗?

 

不!请让我说不!那不是我的魂灵之所在

我需要另一种消失,需要另一种融化

就像米粒融化为一汪清亮的水

就像落英化入泥土……

在融化中,我听见一片蓝色的时间。这时

一种视野,一种眼光便出现

在广袤无边的地方,一种新的光

一种引体向上的光

愈远愈发亮

 

子虚乌有的乡村

 

此时大地很寂静

地上没有一些散散落落

参差不齐的茅草房

房前没有一只黑母鸡在草垛下安静地觅食

没有一只哈巴狗在洞里要打呵欠

村子仿佛走空了

没有两只脚在房子里一上一下地踏

稻场上没有一摞一摞的稻草垛

没有翅膀在天上轻轻地摇

 

忽然

黄昏

到处彤红彤红

 

没有一个人在地上走

草垛间没有做了一半撂下的活计

没有一个人在村西头的古井边等待濯洗

没有一只公鸡扬起脖子打鸣

扬起的脖子也没有人听见它的声音

没有一间茅草房矗起黑洞洞的烟囱

矗起的烟囱也忘了升起黄昏的炊烟

没有一间房子要关门

没有一只鸡欲进笼

夜色忘记了这个村庄

月光忘记了这个村庄

记忆忘记了这个村庄

 

大地很寂静

没有一只鸡在草垛边安静地觅食

没有一条狗在地上跑来跑去

门洞开

村庄洞开

没有一个人在地上走

 

读史有感

 

太阳很久就挂在天上

我从渊面黑暗的海中爬上来

很远就闻到稻米的香

海阔天空的一颗米

 

吃了米我便开始发臭

愈臭愈成长

 

太阳是一种大光

光为昼

暗为夜

夜入土

 

土地黑气沉沉

我凸现

大光照我

大影入土成为夜

天地之间

我深刻

影也深刻

 

人的两腿之间

即故事的民间

石头被迫重新诞生

把玩了几个世纪的石头

石头诞生了人

诞生了人的尊严

也诞生了人的禁忌

 

可是 铜

 

耳朵 忽然听见

很久的铜

铜在远方聚集

铜照亮

晚于铁的照亮

是铁的锋利划亮了新世纪的曙光

但最后出现的铁最寒冷

铁高过人的头颅时人开始战栗

 

任何时代都有过潇洒的血

深沉的血

悲壮的血

——活祭的血

血涌的地方世界豁然开朗

但血冷却快于水

当膨胀的铁迅速收拢

这时 风闪亮

历史微凉